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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气的随身听:当我不再“拥有”一首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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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本文为「三联生活周刊」原创内容

掏出手机,输入搜索,点击播放,听音乐的程序流畅得一气呵成,但无论是实体还是数字形式,我们可能无法再“拥有”一首歌。

文 | 达达在智能手机和电脑几乎包揽所有事的时候,有一部分人悄然加入了“复古电子潮”(Retro-tech)。他们翻出封尘多年的老设备,分门别类,感受一键开启、一键关闭的简洁,无需那些“过度连接”的功能。这群人认为,科技在带来效率的同时也在制造有意无意的遗忘,比如,用随身听跳过一首歌,必须要付出等待快进或者倒带的时间。在随身听(Walkman)风靡以前,一个人自顾自地塞住耳朵听音乐会被认为是粗鲁的,耳机更是与听力障碍或极客技术宅的“呆板”联系在一起。随身听不仅让耳机变酷了,也改变了我们听音乐的方式。

图|视觉中国“试试这个。你不觉得一个可以边走边听的立体声录音机是个好主意吗?”索尼联合创始人井深大对公司总裁盛田昭夫说,随手递出一款体积小巧的磁带播放器。经常出差让井深大越发觉得拖着卡式录音机过于笨重了,这便是他请人设计的一款去除录音和扬声功能的精简版本,与耳机搭配使用。盛田昭夫对拿在手里的小盒子,持保留态度。盛田昭夫的顾虑不是毫无来由。一方面,在当时人们的认知里,音乐是开放的,也是一种具有社交属性的公共娱乐。正式如音乐厅里的交响乐队,休闲如家中的留声机或晶体管收音机。即便收音机(Boom Box)在街头制造出的高分贝惹人恼火,那也是属于一小撮人的交流方式,顺势带动了街头文化。另一方面,他不得不承认,便携是音乐的大势所趋。人们在家可能仍旧选择听黑胶唱片,但磁带的可移动性优势已经显现,其紧凑的尺寸比黑胶或8轨带更适用于车载播放。

《想见你》剧照1979年第一代随身听TPS-L2在日本上市。这个比磁带大不了多少的蓝色盒子,重量不到400克,配套的耳机尺寸也相应缩小了。谁能想到,30年后,便携式卡带播放机的全球销量累计达到3.85亿台,相当于每17个人中就有一人拥有一台随身听。起初,边走边听的人索性把TPS-L2挂在牛仔外套上“招摇过市”,久而久之,年轻人将其视为一种身份象征和时尚宣言。美国各大精品百货店里罗列着长达数月的顾客等待名单。报刊时尚版时不时跳出相关资讯:保罗·西蒙在1981年格莱美颁奖典礼上炫耀地展示他的“新装备”;随身听高居圣诞节礼单榜,被迪斯科女王唐娜·萨默等明星一打一打地分发。《纽约时报》发现随身听像暗语一般在青年文化里流传:麦迪逊大道上,一位挂着随身听的女孩向迎面走来的陌生人挥手,对方则提了下耳机以示回应。这是年轻人之间的默契,“就像梅赛德斯-奔驰的车主相遇时相互鸣笛”。

随身听在市场上的成功让音乐的私人化进程随即开启。它带来一种全新的体验形式,一种脱离式接触,一种与世界隔绝的技术屏障,一种消除厌倦的解药。保守人士对随身听表示忧虑,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家庭,随时可开启的自我沉浸阻碍了社交。事实上,形成封闭空间并不是索尼的本意。为了分享音乐,TPS-L2配有两个耳机插孔;为了促进交流,橘色HOT LINE按键方便让使用者不必摘下耳机就能听见周遭声响。然而,在产品的进化过程中,分享功能逐渐被“优化”掉了。使用者喜欢沉浸在自己的BGM里不被打扰。这种强调个体感受的趋势与“新新闻主义之父”汤姆·沃尔夫提出的“自我的十年”(“Me”Decade)相呼应。“自我的十年”被认为是上世纪70年代之后出现在美国的一种普遍情绪。随身听正好迎合了人们关注自我的诉求。有了它,即便在公共空间里,大家也能从被动接收声音的状态中解放出来,主动选择被什么样的旋律环绕。年轻人如此看重这类“行走的自治”,以至于1983年磁带销量首次超过了黑胶。《初吻》剧照在TPS-L2问世5年后,日本教授细川周平提出了“随身听效应”,这一概念可以看作随身听作为一种媒介如何改变世界的最初阐释。他采访了一群18到22岁的使用者,通过一系列问题表达了自己对改变的担忧:你们是否与现实脱节?眼睛和耳朵的关系是否发生了变化?你们是否精神分裂?年轻人完全不想理会细川周平的担忧,他们自得其乐:“这些问题已经过时了,与交流相关的问题属于六七十年代,80年代是完全不同的。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家里的影碟机放着各种电影,一卷磁带就能包含各种古典音乐。”1986年,“Walkman”一词被收录进《牛津英语词典》,随身听成了深入人心的永久概念,它的高光时刻一直持续到90年代,任何人、任何地方都少不了它的身影。两位宇航员在准备“发现号”任务时,听随身听助眠;戴安娜王妃带着随身听散步;电影《风月俏佳人》中,茱莉亚·罗伯茨在浴缸里,伴着随身听里普林斯的音乐哼唱……

《风月俏佳人》剧照再辉煌的时代也会落幕。CD实现了非线性播放,无需倒带或快进便能直接跳转下一首歌,这让音乐的聆听过程更便捷了。播放磁带的随身听无可幸免地退出了历史舞台,它变成了无数人生涩躁动的青春记忆,用一台小小的机器串联起音乐和情感、自我和世界。更重要的是,它启发了音乐消费的方式,让音乐自由变成一种令人向往的状态。20世纪初,音乐爱好者不得不在固定的时间和数十人一起听固定的节目,如今我们只身一人就能享受量身定制的娱乐。当流媒体成为目前最主流的音乐平台时,我们掏出手机,输入搜索,点击播放,流畅得一气呵成,过程中被缓存的音乐文件几乎隐形。与此同时,无论是实体还是数字形式,我们将不再“拥有”一首歌,更像“租音乐”,只拥有一段时间的使用权,能做的就是让App的会员身份永不过期。排版:然宁 /核:同同本文为原创内容,版权归「三联生活周刊」所有。欢迎文末分享、点赞、在看三连!转载请联系后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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